漫談戰略~傳統戰爭vs平叛(戡亂)戰爭~兼論越戰與阿富汗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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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陶盛濤

美國的戰爭泥淖

從季辛吉(kissinger)的越戰反省錄(2012，海南出版社，簡體字版)談起，這本書有厚厚的
644頁，雖然講述了很多關於越戰(領導層決策)的細節，但是整體而言，我的感想是，美
國的軍力雖然強大，但也不是無所不能。越戰、阿富汗戰爭都失敗在扶植當地的民主政
權對抗叛亂份子。卻不幸被叛亂分子打敗美國扶助的政權。美國撤出阿富汗時，拜登總
統已經明確地說出"我們去阿富汗不是為了建設這個國家，應該由阿富汗人來決定自己國
家的未來。"因此我們更容易理解，軍事力量也不一定能改變政治結構，但這卻可能不是
小布希總統入侵阿富汗的主要考量層面。但不幸的是，這個因素卻是造成美國在阿富汗
進退兩難的主要因素。


撇開小布希總統的決策，季辛吉認為，美國的人民有理想性的一面，他們認為"民主自由"
最好的政治結構，會不自覺地想輸出這樣的理想給其他國家。也就是扮演巴內特理論中
的利維坦角色。在越戰、阿富汗、伊拉克，都陷入所謂平叛戰爭的困境。而且更糟糕的
是，他還不是直接交戰的叛亂方或平叛方，而是希望宣揚民主自由的利維坦(巨靈)方。
從歷史事實來說，雖然美國的軍力強大、經濟力量強盛，或許可以迅速建立"民主派的當
地政權"(或魁儡政權)，但受限自身的價值(宣揚民主自由、尊重人權)，美國卻不敢給過
多的干涉(因為強調新政權的自主性)。從實際案例來看，新政權也多難擺脫貪汙、腐敗
、行政效率不彰、執行力不強的窘境。如果當地國家陷入平叛戰爭的混亂狀況，想以美
軍駐守廣大的國境，有效壓制叛亂行動，往往超出美國想負擔的程度。(越戰需要上百萬
的兵力，阿富汗戰爭需要五十萬兵力)實務上難以達成。二次大戰後，美國雖然變成超強
，但兩次介入所謂的"平叛"戰爭，都難以擺脫這些矛盾的前提，所以都黯然撤退。但這並
不是說，美國只要牽涉平叛戰爭就一定會失敗，以伊拉克剿滅ISIS(伊斯蘭國)的例子來看
，我們只能說，美國(軍事實力超強、經濟實力強盛)不一定是必勝。

照理說，美國的國力強大、軍事科技也超越競爭對手，可是在協助外國的平叛戰爭上，我
不認為她占有優勢。因此我特別尋找所謂的"叛亂戰爭"、"平叛戰爭"的書籍。相對於傳統(
兩個國家)的軍事對抗，傳統兩國衝突的軍事"理論"書籍並不缺乏。關於游擊戰，毛澤東、
切格瓦拉(Ernesto Guevara)都有著述，相關的書籍也不少。但是比較全面性的討論"平叛戰
爭"(國家政權對內部的叛亂團體)，相關的"理論"書籍卻很少。法國作家大衛加魯拉(David
Galula)的平叛戰爭，是我找到的第一本針對"平叛戰爭"(Counterinsurgency Warfare:
Theory and Practice)所寫的專書。但是想一想所謂的"叛亂"、"平叛"，我想它至少跟傳統
類型的軍事對抗，一樣的悠久。但不幸的是，對它的研究專書，卻遲至二次大戰後才開始。


平叛戰爭

我們引述書中的部分內容，即可知道"平叛戰爭"是一場多麼不一樣的戰爭。
"加劇混亂是叛亂份子合情合理的目標，它有助於擾亂經濟生產，累積不滿情緒，從而削弱
平叛者的力量和威權。除此之外，混亂是大自然的正常狀態，容易製造，卻難制止。當叛
亂分子炸掉一座橋，所有的橋樑都需布設警戒。當叛亂份子在電影院、劇院扔完手榴彈之
後，每一名進入公共場所的公民，都會遭到搜身。當叛亂份子燒掉一座農場之後，所有的
農場主都會大聲要求保護。當他們未能如願時，就會被叛亂份子誘惑，優先與他們交易。
這些事情在中南半島和阿爾及利亞都發生過。叛亂份子只需撥打匿名電話，聲稱行李中有
炸彈，就會擾亂航空時刻表，嚇跑觀光客。"

"現代的傳統戰爭，需要一支現代化、配備均衡的軍隊，包括陸、海、空三軍，但是革命
戰爭主要是步兵之間的戰爭。這就出現了一個悖論，即是平叛戰爭的武裝力量，越不尖
端，越適用於平叛。法國的北約師，在阿爾及利亞毫無用武之地。他的現代化武器，不
得不丟在後方。高度專業化的工兵和通信兵不得不迅速轉化為普通步兵。由於叛亂份子
罕有海上行動，因此對平叛武裝來說，對海上的需求無非是有足夠的力量有效封鎖海岸
。對於空軍來說，由於叛亂份子無法挑戰其制空權，因此他們需要的是慢速攻擊機、短
程運輸機、直升機。"'


對所有的軍事書籍來說，"教範"、"準則"只能當成一名軍事領導人的思考起點，對所有
教導"如何做"的軍事準則來說，找出例外，並不是很困難的事。以上綱要是加魯拉觀察
歷史加上自己的創見彙集而成。因為這是一篇討論文章，不是簡介文章，對加拉魯書籍
的說明並不是這篇文章的重點，但是對每一個受軍事教育的人員來說，遭遇"叛亂戰爭"
、"平叛戰爭"並不會比遇到"傳統戰爭"的機率低，但很不幸的，不管在軍校教育或軍事
研究書籍，有關叛亂、平叛的議題，大家都很少碰到，也少有機會接觸。所以我想討論
傳統戰爭和平叛戰爭比較不一樣的地方。

傳統戰爭 VS 平叛戰爭
如果單純的思考戰爭本身，我們發現不管對傳統戰爭或者平叛戰爭，戰爭的主要目的
還是相同的。也就是"使用暴力的手段，使對方屈從自己"。但是就第二層次的目標來說，
兩者就開始有很大的差別。傳統戰爭的第二層首要目標是"打敗對方可以抵抗自己的有
形軍力"。但是對平叛戰爭，第二層目標是"爭取民心"(或者對克雷維爾德來說，"讓一般
民眾的心，恐懼到不敢叛亂")。

所以對幾個平叛戰爭的理論家來說，"有形軍力"並不和"爭取民心"的效果正比。因此他
們各自提出不同的解法，從融合的政治軍事經濟層面、到實際行動層面的情報、宣傳都
有人提出。我的想法和漫談戰略~如何打贏戰爭~戰略的中心議題(二)
相同，每一場戰爭的前提狀況都不一樣，戰爭沒有必勝法則，因此這些理論家提出方法
，沒有一定的對、錯的問題。只能由戰爭的當事者自己去分析考量。甚至提出有效的創
新做法。

如果我們來看戰爭得勝的方式，對傳統戰爭來說，最好的方式是(1.) 擊敗對方的有形軍力
，使對手國無力對抗。次佳方式是(2.) 讓敵方領導人失去抵抗意志。使用國際壓力、經濟
制裁，讓對方領導者覺得國家損失已經超過忍受範圍，甚至使用斬首行動更換領導人，都
是方法，但不確定性也同樣提高。第3種方式是舉行和談，這帶有雙方妥協的意味在裡面。

對叛亂戰爭中的叛亂方來說，第二層的首要目標是( 1.) 擊敗政府軍的有形軍力，使他無力
對抗。(2.) 是利用時間和耐性，慢慢的磨耗政府領導人，使他失去抵抗意志。(3. ) 則是利
用和平會議，雙方妥協在某個折衷點。

在平叛戰爭中的政府方，勝利選項比較少。因為叛亂游擊隊的有形軍力，並不是打擊的重
點，所以(1.) 讓叛亂方領導人失去抵抗意志，就變成第二層的首要目標。(2.)利用和平會
議，讓雙方妥協，也是恢復和平的方式。